壶中自有君子风
作者:  点击:467  发布时间:2013-05-22

壶中自有君子风

——对张瑞端壶艺的儒学诠释

王少辉

潮汕人爱喝茶,喝茶离不开茶壶,潮汕人管茶壶叫做“冲罐”、“苏罐”。喝茶上瘾了的人就叫“老茶客”,有些老茶客拥有专门的茶壶,长年使用,壶壁长出了一层茶蓐,大约是一种微生物吧。有了这层茶蓐,泡出来的茶汤甘醇、爽口,回味无穷。拥有这样一把茶壶就成了喝茶资历和生活品质的象征。

潮汕地区的茶壶,主要产自潮州枫溪一带,从清代开始就形成了几个制壶世家,张瑞端就出身于其中之一。据说,张氏祖上乃是有成就的商贾,其产业遍布当时的汕头埠、香港、南洋等地,因为喜欢喝茶的缘故,才涉足茶壶的制作,并一发不可收,遂有创立“裕德堂”之举,百年之间,前后相继,俨然成为制壶世家,到张瑞端已属第四代传人了。

张瑞端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茶壶的制作,起初,他用的是当地出产的朱泥。用这种泥料制作出来的茶壶,透气性不如宜兴的紫砂壶。此外,传统的朱泥壶造型比较单一,缺少外部装饰,文化含量相对较少。为了解决这些问题,张瑞端索性跑到宜兴拜师学艺,一去竟有悠悠十年之久。取经回来之后,他开始谋划对朱泥壶进行创新。

在泥料改良上,张瑞端经过反复的试验,终于研制出“黑珍珠泥”和“古铜泥”两种新的陶泥,丰富了陶泥的色彩,增加其艺术表现力,并且制作出来的茶壶透气性较好,泡茶不易走味。在制作技艺上,独创“手拉加雕塑”的方法,否定了“宜兴紫砂泥不能以手拉工艺制壶”的陈说,成功地用宜兴紫砂泥与潮州传统手拉工艺结合,制作出手拉紫砂壶。《福果》就是这种创新例子,它在原料方面用“黑珍珠泥”和“古铜泥”,在制作技法上用手拉加雕塑。

接下来,张瑞端致力于增加茶壶的文化内涵。潮汕地区,自李唐以来,便是儒风盛行的地方。韩愈治潮八个月,“赢得江山尽姓韩”,可见这种教化的深入。宋代大臣陈尧佐有诗云:“海滨邹鲁是潮阳”,足证儒教对潮汕地区的影响。其实,直到晚近,这种儒风依然存在,每个潮汕家庭,无论做官、经商、种田,教育子孙无不以仁义、孝悌、礼仪、廉耻等为德育的目标。这一点在张瑞端身上较为明显。

刚接触张瑞端,你会发现他是一个温和敦厚、略带一点腼腆的人。他衣着补实、言语不多,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,对朋友、对行业、对家乡,莫不如此。孔子说:“刚毅木讷,近仁。”又说:“巧言令色,鲜矣仁。”当代社会,不少人认为,能言善辨,逢场作戏,才是成功之道。不过,对于真心追求艺术的来人说,这毕竟不是正道。《大学》里说:“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。”不论是做学问、搞艺术,要想出点成就,都离不开这静、定、虑。张瑞端能有今天的成就,跟他刚毅木讷的品德是分不开的。

实际上,品读张瑞端的壶作,我们可以明显看到这种儒风的存在。从精神气质上看,他的壶在整体上还是保留了传统潮州手拉壶那种浑圆的造型,给人稳重、持平的感觉。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,他在骨子里有着对传统的敬重,以及挥之不去的依恋。儒学之中有“体”与“用”的分别,宋代胡瑗有“明体达用”之说,清末洋务运动中张之洞又提出了“中体西用”的主张,大抵上讲,就是本质上要保留传统家法,在外在方面可以进行必要的改革,以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。张瑞端的壶艺,虽然增加了雕塑方面的元素,但通常只在把、流、纽处装饰,潮州手拉壶的本体仍在。

从表现题材方面看,张瑞端的许多壶作,也跟儒家的学说有关。例如《孺子牛》,该壶造型上如一只倒置的碗,或者如覆盖的苍穹,只在流处有双眼,两角,仿如俯首低眉的一头牛。据称,这件作品是专为自己的老师所作,典出《左传·哀公六年》。儒家视师生为父子,老师如慈父,甘作孺子牛。从这件作品也可以看出,儒家尊师重教的传统在张瑞端身上的影响。

又如《和》,该壶造型如古代的礼器璧,壶盖两端写有“将”、“相”两字,寓意合璧。毫无疑问,其创意来自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,该故事也叫“将相和”,有“完璧归赵”、“渑池之会”、“负荆请罪”三个情节。“和”乃儒家为人处世的目标之一,孔子说:“礼之用,和为贵。”又讲: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”人与人之间,尽管有各种各样的差异,但可以通过礼乐来别尊卑,和上下,形成一种良好的社会关系。

再如《劲节》、《傲梅》等壶,所寓意的都是儒家提倡的君子之风。孔子说: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意思是,到了寒冬,你就知道松柏是最一个凋树叶的,比喻君子有一种坚贞不屈的品格。梅花也然,它不惧风雪,就在腊月时绽放。中国古人以梅兰竹菊为四君子,其中为首的梅花更是千百年来诗人艺术家咏唱刻画的题材。

当然,张瑞端的壶作也不限于此,像《蟠螭》、《明视》这类壶作,借鉴了古代金石纹饰;而十二生肖系列壶作,则又向民间文化汲取营养。但无论如何,张瑞端的谦谦君子之风,依然渗透在他的壶艺之中,并给人以强烈的印象。